恐惧与毁灭：潜意识视域下的洛夫克拉夫特小说评析

长　春　大　学　学　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ＣＨＡＮＧＣＨＵ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Ｖｏｌ.２８　Ｎｏ.５Ｍａｙ２０１８　

恐惧与毁灭:潜意识视域下的洛夫克拉夫特小说评析

符　晓ꎬ陈瑞莲

(长春理工大学文学院ꎬ长春１３００２２)

摘　要: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ꎬ人物的行动常常在潜意识的恐惧引导下进行ꎬ其结果往往是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毁灭ꎬ最终将人物引入死亡的结局ꎮ这一现象不仅是作者本人消极厌世的思想情感在作品中的投射ꎬ也体现了其独特的死亡美学思想ꎮ关键词:洛夫克拉夫特ꎻ潜意识ꎻ克苏鲁神话ꎻ恐惧ꎻ毁灭

中图分类号:Ｉ７１２.０７４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３９０７(２０１８)０５－００７１－００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ＨｏｗａｒｄＰｈｉｌｌｉｐｓＬｏｖｅｃｒａｆｔ)在«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Ｓｕｐｅｒ￣ｎａｔｕｒａｌＨｏｒｒｏｒｉｎ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的引言中写道:“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便是恐惧ꎬ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则来源于未知ꎮ”[１]在他的作品中ꎬ寻找真理和恐惧未知是相互交织并行的两条线索ꎮ人们在探索的过程中逐渐发现了ꎬ却常常因为的恐怖诡异而丧失理智ꎬ陷入疯狂和毁灭ꎮ

这种写作风格显然与他童年的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ꎮ洛夫克拉夫特的父亲死于麻痹性痴呆ꎬ是一种神经梅毒ꎬ年幼丧父的他时常为疾病所困扰ꎬ其中不少是很明显的心理疾病症状ꎮ同时ꎬ他父亲的疾病与死亡给他的母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痛苦ꎬ洛夫克拉夫特与其母一直保持着某种爱恨交加的病态关系[２]ꎮ在之后的人生中ꎬ他依然因在城市内的孤离感和“异乡人”的身份而变得越来越沮丧ꎬ小说始终有一种怀旧思乡和黯淡厌世的风格ꎮ他在给法恩斯沃斯􀅰莱特(ＦａｒｎｓｗｏｒｔｈＷｒｉｇｈｔ)的信件中言:“现在我所有的故事都建立在这样一个基本前提上:普通人类的法律、利益和情感在浩瀚的宇宙中毫无意义ꎮ”[３]可见ꎬ洛夫克拉夫特笔下世界中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感ꎬ来源于他苦难的人生经历ꎮ值得注意的是ꎬ小说中的恐惧和探索往往不是由人物主体的自由意志产生的ꎬ大多表现为一种潜意识的行为ꎮ这种潜意识显然可以在荣格那里寻找到理论源头ꎮ荣格认为:“潜意识部分是由大量

暂时为晦涩难解的思想、朦胧含糊的表征、模糊不清的意象所组成ꎬ尽管它们未被我们意识到ꎬ但它却继续影响着我们的意识心理ꎮ”这种潜意识与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的恐惧、探索与毁灭存在某种契合ꎮ换句话说ꎬ在“潜意识”的框架下ꎬ对克苏鲁神话加以分析ꎬ更能窥视出洛夫克拉夫特小说的独特性ꎮ那么ꎬ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ꎬ这种潜意识是如何表现并影响人物行动的?其背后又体现了洛夫克拉夫特小说怎样的意义?这都是有待商榷和解决的问题ꎮ

１　宇宙、黑暗与未知:潜意识与三重恐惧

从脑科学的角度来说ꎬ恐惧意识来源于人类大脑中的杏仁体ꎬ杏仁体在接受感觉输入后ꎬ在一定条件下发生可塑性变化并引导出情绪反应[４]ꎬ多种研究都表明这种反应与恐惧心理直接相关ꎮ荣格认为ꎬ“曾经有过一种原始的精神痛苦状态ꎬ即无意识ꎮ原始人对黑暗的‘非理性的’恐惧甚至也完全有可能在今天出现”[５]１３５ꎮ也就是说ꎬ人类现在恐惧的事物极有可能与祖先恐惧的事物息息相关ꎬ是先天遗传的结果ꎮ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ꎬ恐惧不仅来源于外界的可怕事物ꎬ也来源于人类心灵深处的潜意识ꎮ一方面ꎬ各邪神丑陋的姿态和的目的刺激着人类的感官ꎬ从生理上给人冲击从而使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ꎮ克苏鲁神话中著名的旧日支配者形象克苏鲁(Ｃｔｈｕｌｈｕ)在小说中出场时就

收稿日期:２０１８－０４－０７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１４ＢＺＷ１７４)

作者简介:符晓(１９８６－)ꎬ男ꎬ辽宁锦州人ꎬ讲师ꎬ博士ꎬ主要从事中国现代美学和电影史研究ꎮ

７２长　春　大　学　学　报　　　　　　　　　　　　　　　　　　第２８卷

给人极其深刻的印象ꎬ«克苏鲁的呼唤»(ＴｈｅＣａｌｌｏｆＣｔｈｕｌｈｕ)一文中形容其为“来自外星的ꎬ绿色粘胶似的东西”ꎬ这种奇形怪状的生物确实是会让人感到恐惧ꎮ另一方面ꎬ小说中的人物常常会感到莫名的恐惧ꎬ即使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ꎮ«夜魔»(ＴｈｅＨａｕｎｔｅｒｏｆｔｈｅＤａｒｋ)中反复出现的黑色尖顶让布莱克感到恐惧ꎬ在常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建筑物ꎬ但是由于受到“偏方三八面体”的蛊惑和影响ꎬ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恐惧意识被唤醒了ꎮ事进行ꎬ的事件也通常在夜晚发生ꎮ对于黑暗的恐惧有许多不同种类的说法:认知－行为主义认为ꎬ人们怕黑是因为他们将黑暗与不好的事物联系起来ꎻ进化心理学认为ꎬ怕黑是一种人类进化行的起源ꎻ精神分析学派认为ꎬ怕黑的本质是由于“分离焦虑”①ꎮ但不论是哪种说法ꎬ都表明黑暗恐惧在人类身上存有普遍性ꎬ且不受主体控制ꎬ是一种潜意识的表现ꎮ

«夜魔»是黑暗恐惧的典型代表作品ꎮ布莱克

实上ꎬ这些会恐惧的事物或者符号都可以理解成洛夫克拉夫特小说中的““恐惧原型”ꎬ会复活起来当符合某种特定原型的情景出现时也就是荣格所谓ꎬ产生出一种强制性ꎬ并像一种本能驱ꎬ那个原型就力一样ꎬ与一切理性和意志相对抗”[６]６７说法ꎬ人的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恐惧需要特定的场景ꎮ根据这种或者物体出现方可表现出来ꎬ这种意识是我们无法自主控制的ꎬ是伴随潜意识而产生的ꎮ在克苏鲁神话中ꎬ这种潜意识的恐惧通常表现为宇宙恐惧、黑暗恐惧和未知恐惧ꎮ

宇宙恐惧是洛夫克拉夫特作品中一个重要的主题ꎮ在他的宇宙观和世界设定中ꎬ人类只不过是宇宙发展中一个偶然出现的生物ꎬ早在人类以前地球上就已经出现了高级智慧物种和被称为旧日支配者的宇宙统治者ꎬ这些生物在今天也依然没有放弃对地球控制权的争夺ꎬ并且在世界各地都建有殖民地和前哨站ꎮ在这种体系下ꎬ凸显的是人类的弱小和无力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有等待被奴役和毁灭的命运ꎬ并且大部分人对此现状还一无所知ꎮ在«超越时间之影»(ＴｈｅＳｈａｄｏｗＯｕｔｏｆＴｉｍｅ)中ꎬ外星生物伊斯之伟大种族拥有先进的科学技术ꎬ它们会将自己的意识与地球上人类的意识进行交换以获得知识和情报ꎮ作为宿主的匹斯里在调查的过程中目睹了外星生物宏伟的地下档案馆ꎬ感受到纯粹的梦魇的精华降临到了他的面前ꎬ理性已经死亡ꎮ这种冲击来自于人类在超自然力量面前的渺小ꎬ宇宙是广阔无垠且亘古不息的ꎬ人类对这种原始的力量的恐惧是与生俱来、代代相传的ꎮ不管是古代的占星术还是现代的天文学ꎬ自原始人社会开始人们就从未放弃过对天空和地球之外的世界的敬畏和探索ꎮ也正基于此ꎬ«超越时间之影»才将视野设定在地球与宇宙的双向互动之中ꎮ

黑暗恐惧在小说中也是较为常见的一个要素ꎬ主人公的探索往往在夜晚或者缺乏光线的环境下

的探索始于瓦尔普吉斯之夜ꎬ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不祥的开端ꎮ瓦尔普吉斯之夜也叫五朔节之夜ꎬ一些中欧北欧国家和美国的一些斯堪的那维亚人聚居区于此时点燃篝火ꎬ庆祝春天到来ꎮ在中世纪也有一些徒相信这一日魔鬼和女巫会集结在一起狂欢作乐ꎬ因此它也是魔鬼狂欢节的代用语ꎮ在探索的过程中几乎是没有照明的ꎬ黑暗的破旧石梯ꎬ诡异的哥特式教堂ꎬ都让人毛骨悚然ꎮ在故事的高潮ꎬ城市的灯光都熄灭了ꎬ夜魔被召唤了出来ꎬ布莱克在黑暗中发疯并死去ꎬ到最后他也惧怕着黑暗并渴望光明ꎮ在这里ꎬ黑暗成为恐惧的隐喻和象征ꎮ

未知恐惧是洛夫克拉夫特小说的核心ꎬ也是宇宙恐惧和黑暗恐惧的终极表现形式ꎮ后现代主义认为“真理都是被制造出来的”[７]观点与洛夫克拉夫特的世界观有诸多相同之处ꎬ这种不可知论的ꎮ

作为一个怀疑论者ꎬ真理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是可怖且不可求的ꎮ因为克苏鲁神话中一个重要的前提是不存在可以被认知的神祇ꎬ即使人类有机会一窥也会很快陷入疯狂ꎮ同时ꎬ不论是宇宙恐惧还是黑暗恐惧ꎬ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ꎬ在宇宙力量和黑暗环境面前ꎬ人类无法预测即将发生的事ꎮ也就是说ꎬ对未来的判断是模糊不清的ꎮ因此ꎬ这种未知性使人失去了对真理的把握ꎬ从而失去对客观世界以及自我的控制力ꎬ也就是一种能动性的丧失ꎮ从这个意义上来说ꎬ人们恐惧未知ꎬ其实就是恐惧失去自由意志ꎮ«印斯茅斯的阴霾»(程中发现自己其实是怪物的后裔ＴｈｅＳｈａｄｏｗＯｖｅｒＩｎｎｓｍｏｕｔｈ)中ꎬ主人公在探索的过ꎬ这样的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ꎬ对于他来说ꎬ属于未知的领域ꎮ同时ꎬ这种未知恐惧一方面是对宇宙中不被人知晓

绪反应①

ꎬ又称离别焦虑指婴幼儿因与亲人分离而引起的焦虑ꎮ

、不安或不愉快的情

第５期符　晓ꎬ等:恐惧与毁灭:潜意识视域下的洛夫克拉夫特小说评析７３

的外来生物的恐惧ꎬ另一方面是对整个印斯茅斯镇的黑暗氛围的恐惧ꎮ主人公在这样的双重恐惧影响下丧失理智ꎬ尽管最后他了解了所谓的ꎬ但是自己也异化为和怪物一样的存在ꎮ因此ꎬ正是因为未知世界有诸多不可预知的危险ꎬ小说中的人物在探索的过程中才会潜意识地对未知感到恐惧ꎮ

由此可见ꎬ在克苏鲁神话中ꎬ无处不在的恐惧与潜意识是密切相关的ꎬ人们一方面对宇宙的力量神秘”ꎮ也就是说ꎬ人们在活着的状态下感受不到快乐和喜悦ꎬ生命以及相关的任何事物都是一种苦难ꎬ因此人们渴望死亡ꎬ从而回归到未出生之前安逸的母体中去ꎮ在克苏鲁神话中ꎬ人们想要逃离的痛苦无疑就是那潜意识的恐惧ꎬ而回归母体的唯一方法就是自我的毁灭ꎬ就像衔尾蛇一样头尾相连ꎬ这种神秘性固着于母亲原型之上ꎬ并准备以全世界、自我和所有形式为祭品ꎬ只是为了回到母体的狂喜之中[６]３７ꎮ事实上ꎬ这种母亲原型表现了洛夫存有与生俱来的敬畏ꎬ一方面又发自内心地畏惧黑暗ꎬ且这两种恐惧最终都指向对未知的恐惧ꎮ在潜意识的视域下ꎬ一切恐惧都指向一种无意识的情绪ꎬ这种潜意识恐惧引导着人物的行为模式ꎬ使其最终走向毁灭的结局ꎮ

２　潜意识毁灭:从神秘主义到“路西法”

情结

　的最终命运　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ꎬ他们有时被潜意识恐惧所折磨最后失ꎬ毁灭是绝大多数人物去理智和生命ꎬ有时也被潜意识的探索和叛逆精神引向黑暗的结局ꎮ在潜意识恐惧的影响下ꎬ人物走向毁灭这一过程也应属于一种潜意识的行为ꎮ事实上ꎬ恐惧与毁灭在小说中是连贯的、不可分割的两个组成部分ꎬ人们先是潜意识地感受到恐惧ꎬ再经由这种恐惧的引导陷入灵魂或者肉体的死亡ꎬ整个过程的发生不是人物主体可控制的ꎬ而是潜意识对于人们行为模式的影响和操控ꎮ正如荣格所言:“着我们的意识心灵尽管它们尚未被我们意识到ꎮ”

[８]

在人物具有以上三种潜意

ꎬ但它们却继续影响识恐惧的前提下ꎬ洛夫克拉夫特将他们的命运无一例外地指向毁灭ꎮ«超越时间之影»中ꎬ匹斯里一生都生活在可怕的噩梦与恐惧之中ꎬ无法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ꎬ他的灵魂已经毁灭ꎻ«夜魔»的布莱克则完全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死亡ꎮ他们在走向毁灭之前都经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ꎬ宇宙、黑暗和未知恐惧始终折磨着他们ꎬ最终使其内心不堪重负ꎬ潜意识的恐惧已经深刻影响了其思维和行为模式ꎬ在本体尚未察觉时就使其不由自主地偏向毁灭的道路ꎮ

在潜意识的视域下ꎬ从恐惧到毁灭的过程事实上是一种最低级的神秘主义ꎬ在这种神秘主义之中ꎬ生命不被重视ꎬ因为它等同于痛苦与冲突[９]埃里克􀅰努依曼将这种神秘主义称为“衔尾蛇式的ꎮ

克拉夫特对城市的厌恶和反感ꎮ母亲原型掌管着自然世界和身体ꎬ如果我们想要再次体验自然宇宙ꎬ则需要重新回到“她”之内[６]４１的背景下ꎬ世界的丑恶化身为人类潜意识的恐惧ꎮ在克苏鲁神话ꎬ

丑恶的神祇和邪教就如同工业社会随处可见的污染一样侵蚀着人们ꎬ只有毁灭才能获得真正的净化和解脱ꎮ

更重要的是ꎬ在克苏鲁神话中ꎬ人们在已经知晓危险的情况下依然无意识地进行探索ꎬ这种潜意识的探索不仅体现了人们对于理性知识的渴求ꎬ也是“反意志”的表现ꎬ努力探寻的行为实际上反映了一种“路西法情结”ꎮ所谓的“路西法情结”ꎬ出自«圣经»中堕落天使路西法的故事ꎮ路西法起初是上帝的一个天使ꎬ但他渐渐地厌倦了这种附属于上帝的身份ꎬ公然违抗上帝的意志ꎬ最终被逐出天堂ꎮ大卫􀅰戴西认为ꎬ路西法的形象象征着“权力饥渴”的自我ꎬ也就是一种不愿意被他人所束缚、渴望获得个人的自我ꎬ“它似乎总是不信任自己的工具角色ꎬ或无法从这个辅助的角色中找到足够的自尊”[６]６９于附属品一般的存在ꎮ在克苏鲁神话中ꎬ尽管多数人对于神祇和各种ꎬ人类在神祇面前属外星生物的存在一无所知ꎬ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处于被监视和被控制之下ꎻ少数人从这种现状中觉醒出来ꎬ从此他们就化身为“路西法”ꎬ反抗的不是上帝ꎬ而是较之更为可怕的存在ꎮ对于个力和自由的渴望存在于每个人的潜意识中ꎬ这种意识在受到某种外界刺激之后转化为一种对于自我认知和反抗的冲动ꎬ小说中则具体表现在对未知的探索上ꎬ“路西法情结”代表着将这种潜意识上升为更高形式的存在ꎬ是一种提升了的意识ꎮ这种潜意识好比蛊惑亚当和夏娃偷食禁果的撒旦ꎬ它潜移默化地促使人们不断探索ꎬ了解ꎮ

然而ꎬ正如路西法最终被逐出天堂打入地狱一样ꎬ有着“路西法情结”的探索者也无一例外地走向７４长　春　大　学　学　报　　　　　　　　　　　　　　　　　　第２８卷

毁灭:«印斯茅斯的阴霾»中ꎬ主人公最终变异为半人半鱼的怪物ꎻ«暗夜呢喃»(ＴｈｅＷｈｉｓｐｅｒｅｒｉｎＤａｒｋ￣ｎｅｓｓ)中的埃里克被外星生物取脑致死ꎻ偷食禁果的“亚当和夏娃”ꎬ不仅被逐出了“伊甸园”ꎬ甚至连精神和肉体都双双毁灭ꎮ从这个层面来说ꎬ“路西法情结”实质上是阴影原型在小说中的表现ꎮ荣格认为阴影原型是“自我无法控制的无意识心灵要成为的那种东西ꎬ“路西法情结”的那种以毁灭为前素”[１０]ꎮ对于荣格而言ꎬ阴影代表了个体最不愿意

(ＤｅｅｐＯｎｅｓ)①ꎬ由于失去了理性ꎬ因此作为人的属性也就不复存在ꎬ他的灵魂因而也就就此毁灭ꎻ«墙中之鼠»(ＴｈｅＲａｔｓｉｎｔｈｅＷａｌｌｓ)中ꎬ德拉普尔觉醒了家族遗传的血脉成为了食人者ꎬ尽管还维持着人类的样貌ꎬ但是从本质上已经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ꎮ因此ꎬ灵魂的属性ꎬ尤其是理性属性ꎬ是维持“人”这一存在的必要条件ꎬ是区别人与野兽的唯一标准ꎮ但是ꎬ当人的肉体消亡之时ꎬ灵魂并不会继续存在ꎮ亚里士多德主张能动理性或神圣理性是不朽的ꎬ我提的反抗是人类内心深处最黑暗的那一部分ꎮ作为一个无神论者ꎬ洛夫克拉夫特不相信人死后存在救赎ꎬ在他的小说中充斥着破坏、死亡等一切能想象到的消极因素ꎬ人类的命运毫无希望可言ꎬ只能与毁灭形影相吊ꎮ他将自己的死亡本能和毁灭潜意识投射到了小说的人物中ꎬ这种投射本身也是一个潜意识的、自动的过程[５]５０不仅强调毁灭ꎬ而且更加注重毁灭的残酷性和破坏ꎮ可见ꎬ洛夫克拉夫特性ꎮ如果说原型表征或体现隐晦的原始心理的某些本能[５]１２８体现了洛夫克拉夫特内心深处最为悲观和消极的ꎬ那么“路西法情结”和阴影原型则集中情绪ꎬ是其毁灭意识的一种爆发ꎮ

３　死亡:灵魂与肉体的终极毁灭形态

就克苏鲁神话而言ꎬ不论是潜意识恐惧还是探索ꎬ最终都免不了走向毁灭ꎬ而毁灭的终极形态无疑是死亡ꎮ在洛夫克拉夫特笔下ꎬ主人公的结局无非有两种ꎬ一种是失去理智陷入疯狂ꎬ另一种是失去生命ꎮ前者是灵魂的毁灭ꎬ后者是肉体的消亡ꎬ二者都代表的是一种死亡的状态ꎬ足以见得洛夫克拉夫特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ꎬ他的世界中死亡是一切的终结ꎬ人类的未来是毫无希望可言的ꎮ就毁灭而言ꎬ所谓的探索和恐惧只不过是一种铺垫ꎬ人类既然必将灭亡ꎬ那么之前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是无意义的ꎮ«无名之城»(ＴｈｅＮａｍｅｌｅｓｓＣｉｔｙ)中的一句话可以很好地概括这种思想:“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ꎬ在诡秘的万古之中即便死亡亦会消逝ꎮ”因此ꎬ这种潜意识下的毁灭是洛夫克拉夫特小说中最为重要的主题ꎬ颓废忧郁的论调也使其作品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ꎮ

灵魂的毁灭体现了洛夫克拉夫特“灵魂有死”的观点ꎬ灵魂死亡就意味着理性的丧失ꎬ人之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ꎮ«印斯茅斯的阴霾»中ꎬ主人公最终异化成了和自己家族一样的深潜者

们应该尽力过理性生活ꎬ使我们自己不朽[１１]克拉夫特的小说中则表现出一种灵魂的完全毁灭ꎮ洛夫ꎬ

不论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灵魂ꎬ都与肉体是不可分割的ꎮ尽管探索者们发现了世界的一角ꎬ但是他们死后这些信息并未被传播出去ꎬ作为理性的那一部分随着他们的身体的死亡也一并消失了ꎬ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彻底的毁灭ꎮ

肉体的毁灭则体现了洛夫克拉夫特极度消极的死亡观ꎬ那些丑恶却强大的神祇形象和科技水平远高于人类的外星种族都表明ꎬ人类的命运除了死亡之外别无选择ꎮ在这种情况下ꎬ一切冒险行为都是人类死亡本能的体现ꎬ即便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危险有所了解ꎬ人类依然决定追寻ꎬ用弗洛伊德的观点来说ꎬ人以他自己的方式去死ꎬ这就说明人类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遵从了自己的死亡本能而走向毁灭ꎮ生命向寂灭状态的回归是它的本质和目标所在ꎬ是生命的内在的本能[１２]说ꎬ洛夫克拉夫特的死亡哲学与叔本华有相同之ꎮ从某种意义上来处ꎬ人的个体生存就是一种“慢性的死”ꎬ短促的人生不过是死亡“在吞噬自己的捕获品之前死亡是不可避免的ꎬ«克苏鲁的呼唤ꎮ在他的世界中ꎬ如猫戏鼠逗着它玩一会儿罢了”[１３]»已经预示了人ꎬ人的类未来的命运ꎬ总有一天旧日支配者会再度统治地球ꎬ人类就将在那一天毁灭ꎮ对于洛夫克拉夫特来说ꎬ永恒的不变的是时间ꎬ在时间这个绝对力量面前任何事物都将毁灭ꎮ

这种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毁灭是潜意识恐惧和探索引导的结果ꎬ人物的死亡看似是由他自由意志的行为所招致ꎬ实际上只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潜意识所操控ꎮ在区分意识与潜意识的界限这个问题上ꎬ荣格认为:“逻辑分析是意识的特性ꎬ我

鱼ꎬ会为了活人祭品与印斯茅斯人交换黄金①

一种崇拜旧日支配者克苏鲁的种族ꎮ

ꎬ长相半人半

第５期符　晓ꎬ等:恐惧与毁灭:潜意识视域下的洛夫克拉夫特小说评析７５

们运用理性和知识作出选择ꎬ但潜意识却仿佛主要由诸本能的趋向所引导ꎬ通过相对应的思想形态———原型的形态来表现自身ꎮ”[６]６７鉴于在克苏鲁神话中理性通常是一种无足轻重甚至有时还会带来灾祸的存在ꎬ因此对人物行为起作用的就绝不是意识ꎬ而是潜意识ꎮ通过母亲原型和阴影原型ꎬ洛夫克拉夫特将自己的死亡观投射到小说中去ꎬ这种死亡观带有明显的诺斯替性质的神秘主义ꎬ虽然略显消极和极端ꎬ但是却真实地反映了在新时代的背景下ꎬ人们对于社会黑暗和污秽的反感和厌恶ꎮ从这个方面来说ꎬ洛夫克拉夫特的死亡美学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ꎬ用大卫􀅰戴西的观点来说ꎬ我们也许可以将其看作高级神秘主义的某种低级预兆ꎬ一旦我们的文明恢复其灵性的发展走向ꎬ这一低级神秘主义就可能成为我们的必经之路[６]６２ꎮ

２０世纪的美国是一个动荡与机遇并存的国家ꎬ

是成为了人类潜意识行动的舞台ꎬ也正是因为洛夫克拉夫特不凡的思想深度ꎬ才使得克苏鲁神话在给予感官刺激的同时能激起千万读者的共鸣ꎮ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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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柳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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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社会改革与开放以及经济大萧条之后ꎬ洛夫克拉夫特对于社会现实感到失望和厌倦ꎬ而正是他的这种厌世情绪使得其小说呈现出了独特的个人风格ꎮ克苏鲁神话不像安布罗斯􀅰比尔斯(Ａｍ￣ｂｒｏｓｅＢｉｅｒｃｅ)的«魔鬼辞典»那样语言辛辣讽刺ꎬ也与埃德加􀅰爱伦􀅰坡(ＥｄｇａｒＡｌｌａｎＰｏｅ)小说中的浪漫主义风格截然不同ꎬ作为美国三大恐怖小说家之一ꎬ洛夫克拉夫特擅长的是将人物内心潜意识的阴暗面无限扩大ꎬ并用极端诡异夸张的形式表现出来ꎮ克苏鲁神话中的恐惧和毁灭都在言说整个人类世界的“无意义”ꎬ影射的是洛夫克拉夫特眼中人与社会的黑暗丑恶ꎮ他将这种“无意义”通过小说中人物的各种潜意识行为表现出来ꎬ无论是潜意识恐惧ꎬ还是经由这种恐惧引导的毁灭本能ꎬ都使克苏鲁神话不仅停留在单纯的哥特式恐怖小说上ꎬ而

ＦｅａｒａｎｄＤｅ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ＡｎａｌｙｓｉｓｏｆＮｏｖｅｌｓｂｙＬｏｖｅｃｒａｆｔｆｒｏｍｔｈｅＰｅｒｓｐｅｃｔｉｖｅｏｆＳｕｂ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ＣｏｌｌｅｇｅｏｆＬｉｂｅｒａｌＡｒｔｓꎬＣｈａｎｇｃｈｕ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ｏｆＳｃｉｅｎｃｅａｎｄ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ꎬＣｈａｎｇｃｈｕｎ１３００２２ꎬＣｈｉｎ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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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Ｌｏｖｅｃｒａｆｔꎻｓｕｂ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ꎻＣｔｈｕｌｈｕｍｙｔｈｏｓꎻｆｅａｒꎻｄｅ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

ｔｈｅｄｅａｔｈ.Ｔｈｉｓｐｈｅｎｏｍｅｎｏｎｉｓｎｏｔｏｎｌｙｔｈｅｐｒｏｊｅｃｔｉｏｎｏｆｔｈｅａｕｔｈｏｒ'ｓｎｅｇａｔｉｖｅｔｈｏｕｇｈｔｓａｎｄｆｅｅｌｉｎｇｓｉｎｈｉｓｗｏｒｋｓꎬ